宣隆大师(孙伦禅师)所传授的禅修方法
36. 宣隆大师所传授的禅修方法宣隆大师问:各位善信!在生死中飘流,你们觉得沮丧、凄凉吗?
弟子们回答:的确是啊!大师!
宣隆大师问:既然如是沮丧、烦恼,你们想不想拥有快乐?
弟子们回答:是的,大师!我们极之想拥有快乐。
宣隆大师跟着开示:若想拥有快乐,一定要杀死你们的父母,杀死两位国王,还要杀死外六
贼与内六贼(1)。请留意!因父母对你们有莫大的好处,只杀父母一次是不够的,要杀足四次
才行。在此必须要知:
我所说的父母是指「渴爱」与「我慢」;
两位国王是指「有见」与「无见」两种邪恶见解;
外六贼指「六尘(六境)」而内六贼则指「六根」。
(有关上段的开示,请参考《南传法句经》第294 句(2)的内容。)
现在,请依下述方法进行:
首先向佛陀致敬,然后受持戒律,并要宣称:为了在此禅修期间能达致涅盘,愿意奉献自己的身心(五蕴)给佛陀。〔此外,亦可宣称:为了在此禅修期间能达致涅盘,
愿意奉献自己的身心(五蕴)给已故的宣隆大师。〕接着,向三界众生散发你的慈心,
以及你所累积到及即将获得的功德。
不要规定你的禅修时间,能坐多久就坐多久。采用的坐姿,要能久坐亦无需移动。
控制心意安住于禅修对象,不令散乱。你的禅修对象是出息与入息,用鼻孔呼吸,
紧闭双目有助心不散乱;呼吸时要强劲些,这样做有助稳定心意,除了作刻意呼吸
的心念外,不可让任何别的念头闯入。当气息接触到鼻孔的末端时,你将会觉察到
那个接触,要专注于那个对接触的觉察;「接触(contact)」、「觉察(awareness)」、
与「专注(mindfulness)」三者要同时发生。
这样地做着禅修时,你的眼不会看任何东西,你的耳不会听任何东西,你的鼻不会嗅任何东
西,你的口不想吃任何东西,你的身体也不想去其它地方;于是,你的五根(眼、耳、鼻、
舌、身)就得到很好的守护了。换言之,防护五根的戒律 ── 根律仪(Indriya Saṁvara Sīla)
便可成就了。这个成就可不小啊!根律仪要做的,就是要控制与克制五根,防止贪瞋痴在心内生起。要防护得妥,非练习禅修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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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连串不放逸的修习后,心得到很好的教养,不再任意跟随念想(fancies),只安住于鼻孔末
端。接着,一堆堆像珍珠、星星、月亮、太阳、……等五彩缤纷、色彩斑驳、熟悉的与不熟
悉的大小东西,会在你周围相继出现;它们有很大的误导性,令你以为是禅修的进境,实际
上,它们会成为禅修的障碍,甚至被人指为是开悟的敌人。你要训练自心,令它安住于原先
的禅修对象(3)上。这奇特的经验,大多数禅修者都会遇到的。
成就此能力时,即能防护自心,不令散乱,安住于鼻孔末端,专注着接触和触觉时,就相当于杀死了那外六贼(色声香味触法等六尘或六境)。
若能持续练习,你会觉察到冷、热、僵硬和各式各样的疼痛感觉。当某个特别感觉出现时,
禅修者即要觉察到它。如果是冷的感觉,就要觉察到冷,并要专注着对冷的那个觉察;那么,
当心能完全集中时,冷感觉与对那冷感觉的觉察就会一起同时消失;如果它是一个热的感觉,
那热的感觉与对那热感觉的觉察也会一起同时消失的;(若出现的是其它僵硬或疼痛感觉,也
应作如是的修习。)但热的感觉不会在冷的感觉后面逗留,同样,冷的感觉也不会在热的感觉
后面逗留;每次发生的事件(指每个感觉的出现)都是一个相当独立和独特的事件,各有其
自身的自然特色。这些感觉会在身体的任何地方出现,你不该注意它出现在身体上的那个特
别地方,各种感觉都是会随其本性出现的,你只需持续地在感觉出现时即如实地觉察到它即
可。这种与专注紧密结合之觉察就是所称的「三法印智(Sammasana Ñāṇa)」。
当觉察身体感觉的修习已成为习惯(你的第二天性)时,你的集中力(定力)已发展至一高
水平,足可令你把捉到身内生起的心理过程,换言之,你将领悟到名色(身心)现象,本质
上只不过是一种迁流不息的转变过程。你若能奋发推进五力 ── 信、精进、念、定、慧,
你的集中力(定力)将会更为大大增强。
结果,将有光辉在体内生起,让你看到自己身体的翻版,全身会在你面前展现,你会看到内
脏的活动,时而有生肉分开、瘀肿、水泡爆发,时而有珠状物体流出或像雨点般洒下来。
到时,你的集中力(定力)会变得坚强,由于熟悉身体感觉的生灭现象,「生灭随观智
(Udayabbaya Ñāṇa)」将会生起,感觉不再是一种想法(4)之知(概念上的知识),而是一种
内观智慧之知(非概念性的如实知识)。到此阶段,你将看到毛孔有细小的火花喷出,像打火
机擦出的火花一样,你将可以「分别智(discriminate knowledge)」亲身体验到心、心所与色
(肉体)等法的生灭真相。
接着,你了解到,实际上只有名色(身心)的综合体,并无所谓手、脚、或身体的其它部分。
而且,你会明白到,旧概念如人、天神、梵天等皆是盲目的世俗人境界,体验真相后,一切
皆是名称而已。当一个人能如是地了悟时,他对三宝将会深信不疑。到此地步,禅修者已杀
死那内六贼(眼耳鼻舌身意等六根),并开始消除有见与无见(5)的工作,但此时还未能完全
把它们根除。
在这里,对感觉维持着觉察之坚定专注力(念住力)是「戒(Sīla)」,提供光芒(light)之稳
固集中力是「定(Samādhi)」,辨识到名色(由心、心所与色所构成)的实相之能力是「慧(Paññā)」。于是,戒定慧三学便得以成就。不过,此阶段的智慧仍只是世俗谛的层次。
宣隆大师所述的七清净(6)
当禅修者用心留意观察着感觉时,他正全面地防护着六根,所以他有「戒清净(Sīla Visudd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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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他的心正安住(固定)于感觉上,这就相当于「心清净(Cittā Visuddhi)」。当有戒清净
与心清净时,禅修者便能如实地看到真相,那即是说,他能看到毛孔有细小的火花喷射出来,
像打火机(lighter)擦出的火花一样,跟着他了解到自己没有手、脚或身体,只有名色(身心)的综合现象而已,那意味着他具有「见清净(Diṭṭhi Visuddhi)」。
获得见清净后,他再无疑惑,对佛法僧三宝亦会坚信不疑。无疑惑即是「除疑清净
(Kaṅkhā-vitaraṇa Visuddhi)」。
当禅修者能对感觉由概念上的知识转为如实的知识(7)时,他会体验到前所未有的光辉从身上
散发出来,极之清纯,且伴随着深度的满足与安宁。不要贪恋此经验,若迷执此奇妙经验,
那表示你已陷入那「十种内观智(8)的危害(9)」之中了,事实上,此经历亦只有在长期的禅修
奋进后始得。此迷执称为「欲贪(Nikanti)」,是较为隐晦、微细的那种欲贪。
当你能舍弃它们时,心将会更为稳定;接着,在意根出现的觉知,令你能毫不动摇地觉知到
强烈的感觉,也能敏锐地觉察到非常微弱的感觉;你自知内心不浮不沉、对缘生缘灭的现象
能平等看待,不迎不拒。那就是「行舍智(Saṇkhārupekkhā Ñāṇa)」。
包括「遍作或预作(Parikamma)」,「近行(Upacāra)」和「随顺(Anuloma)」等三个剎那心
的「行舍智」把隐蔽的烦恼消除。随即「(更改)种姓(Gotrabhū)」剎那心指向涅盘,那时,
禅修者一定要依「(更改)种姓」剎那心的讯息令自己倾向涅盘;就在那刻,道智(Magga ñāṇa)
即会生起,把所有潜伏的烦恼消灭。此消灭就是消灭上述的那两位国王,即是有见(Sassata
Diṭṭthi)与无见(Uccheda Diṭṭhi)。至于喻为父母的渴爱(Taṇhā)与我慢(Māna),由于他们与每个人的生命有着如此深厚和密切的关联,必须被杀四次始得。做与不做,悉随尊便。
46. 宣隆大师有关内观禅的重要教导
(1) 要奋力、严密地专注着触觉。 (严密地:指严格、密切且精确地)
(Be rigorously mindful of the awareness of touch.)
(2) 要是困倦了,不要松懈休息;有痕痒时,不可搔抓;即使抽筋,也不要动。
(Do not rest when tired, scratch when itched, nor shift when cramped.)
(3) 苦受确是致道的法则,乐受会令我们飘浮于生死之流。(1)
(The uncomfortable truly is the norm; the comfortable will set us all adrift on the current of
孙伦大师的性格坦诚直率,言简意赅和心志坚定。照片的他,身体稳健,眼睛清晰,目光凝聚,下颚坚挺。最重要的是,从他的照片,人们可以看到他的超凡勇气,而此种特质,是真正的阿罗汉所常有的。
孙伦大师常说:「要奋力地专注(Be rigorously mindful)。」由于他了解禅修者,所以才会强调「奋力」的重要性。禅修者习惯松散地坐着,以宽松、散漫的方式去禅修。他习惯于思考和顾虑。所谓「思考」是指思考着应该做的任务,而不是实际地去执行它。「顾虑」是指自我怜悯,过度小心地照顾自己,惟恐他过于尽力或受伤害。禅修者太过于爱惜自己,宁可让他的念头四处游荡,也不愿意振奋精神。要振奋精神便要倾尽全力,这正是禅修者所极之厌恶去做的。这就是为什么当你告诉他要用力呼吸时,他早已准备好了要引经据典地来证明他不需要那么用力。或许,他会引用著名禅修手册《清净道论》当中的句子:禅修者不应该太过精进,因为太过精进会导致他烦躁不安。
这个说法是正确的,禅修者太过精进将会烦躁不安。但是,为什么他会烦躁不安呢﹖因为他不去专注禅修对象 —— 接触或感觉,祇将心关注在自己的精进上。因此,切勿让专注禅修对象的心转移到精进上来。若想一面保持专注禅修对象,一面仍能加强精进,禅修者首先就要确定,自己的心已专注在禅修对象上。当禅修者能够完全地觉察着禅修对象,而又能够以专注守护着这觉察时,他才可以加强精进。当他以这种方式进行时,他会发现:精进可以更加令心专注在禅修对象上,而不会令心(注意力)转移到精进本身上来。此外,如此地令精进力增强,心也会变得更加专心致志(Intentness)了。
上述《清净道论》的句子整个原文是这样的:「禅修者应该保持专注,不可分神或散乱。他不应太过精进或是太过松散。如果太过松散,他会变得麻木与迟钝;如果太过精进,他会变得烦躁不安。」看来,这段文字的原本意思是:想得到正当的专注和洞察智能,精进力应要适中 (Just enough)。但是,多少才算是适中呢﹖我想引述威廉孕汹O克(William Blake)所说的话:「除非一个人知道什么是已超过了适中,否则他永远不知适中是什么。」想知道适中的大概,或可参考佛陀对比丘有关如何精进用功的开示:「比丘们,假使有人的头巾或头发着了火,他应该生起强烈的意欲、努力、尽力、竭力、拼搏、专注和警觉来灭火。同样地,他应该以强烈的意欲、努力、尽力、竭力、拼搏、专注和警觉去舍弃每一个邪恶的心念。」由于孙伦大师知道需要多少精进力,也因为他熟知禅修者的懈怠习性,因此他训示:「要奋力地专注。」要奋力地专注,便得倾尽全力、不思前想后、直接去把触当下生起的过程实相。要奋力,就得唤起精进这要素,这便是「正精进」。
禅修者的另一习性是坐立不安。他喜欢抓痒、转换姿势,或是在呼吸时,他喜欢停一下、然后开始,然后再停一下。这些都是分心散乱的现象,皆显示专注还未完全建立。为了提醒禅修者要防止分心散乱,孙伦大师教诫:「要是困倦了,不要松懈休息;有痕痒时,不可搔抓;即使抽筋,也不要动。」他要求禅修者于感觉疲累、痕痒、抽筋时,若在观呼吸时就要更用力地呼吸;若在观感觉时,就要让心更深入到感觉里。由于要增强注意力,才可以办得到,因此便可发展出更强的专注了。《清净道论》曾说:如果禅修者坐起身,移动了姿势,禅修就得重新开始建立。如果禅修者坐下来禅修,一小时后便起身走动,坐的感觉会被驱散,若一个小时后又坐下来禅修,之前的行走感觉又会被消除。这么做的确会持续地干扰到禅修姿势的。在坐禅时生起的感觉,必须继续以坐姿来注意着它,直到它完全退却。同样地,在站禅时生起的感觉,也应继续以站姿来注意着它,直到它完全退却为止。
要保持静止不动,并坚定地和直接地注意着当下生起的触觉或感觉,就要鼓起「专注」这个要素。这就是「正念或正专注(Samma Sati or Right Mindfulness)」。
禅修者的第三种行为特性是:当较低层次的障碍消除后,光彩或几何图形便会显现出来。一方面由于禅修者对这些从未遇过的事物感到迷惑,另一方面,由于这些光彩和图形很具吸引力,因此,在这两股力量的影响下,禅修者会开始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到这些光彩和图形上来,他会用心凝视着它们和安住于其中。由于这样地转移了禅修对象,他便放弃了他原本的修行目的了。
同样地,经过一段时期的修习后,当心净化到某个程度时,禅修者便开始感受到相当的平静与安宁。由于他从未经验过如此的心境宁静,他会以为这是修行的最佳成果。由于这样地去理解此经验,以及受到平静与安宁的吸引,禅修者开始陶醉于其中,想尽情地去品尝这份宁静。他贪恋着这宁静的感觉,极不愿意去奋起必须的努力来回归正道。孙伦大师曾举当地事例来比喻这种情形:名镇河边有一英哩宽的沙滩,在正午的烈日下,一个走向河边去的人,发现脚底下的沙砾极度灼热。走着走着,他来到一棵树下,他决定在树荫下休息片刻。但是,当那片刻过后,他发觉:他不能激励自己起身离开树荫,再走进烈日之下和灼热的沙滩之上。于是,他便继续停留在树荫之下。试问:这样真的能够帮助他到达河边吗﹖当然不能!除非他再度踏上灼热的沙滩,并勉强迫使自己前进,否则将永难到达目的地。这就是为什么各大师们皆警告禅修者:不要被禅修过程中偶尔出现而无关重要的宁静所吸引。曾经有位禅修者,习以为常地陷入这种宁静之中,而绝不愿意离开。孙伦大师在提到他时便说:「这个人抓举着他所捕获的小蜥蜴尾巴,并且不停地轻拍着、爱抚着牠的背。」我希望杰出的禅修者,不会满足于祇捉到一只小蜥蜴而已。
当心愈加清晰和纯净时,禅修者有时会感知到超感官的事物。这不是真的天眼通或天耳通等,而是近似这些神通的能力。由于这种能力,禅修者能看见别人所看不到的,听到别人所听不到的。有人来请教他时,他的预测往往准确,他因而成为一个类似巫师的人。于是,他便从一位内观禅的禅修者,堕落成为一位巫师。但是,过了一些时候,那新的职业会为他带来更多的分心,而他的修行也不再勇猛精进和密集了,定力于是减退,他所预测的事情也就愈来愈不准确了,渐渐地客户也绝迹了。结果,禅修者所得到的祇是一个被中断了的修习。
禅修者沉溺于自我欺骗的例子很多:虽然他应该勇猛精进和密集地去修习,他却欺骗自己,说解脱这目标是可用一悠闲的方式来达到的;虽然他应该静止不动地坐着,他却欺骗自己,说稍微移动一下是并无妨害的。或许,在禅修刚开始的粗略阶段,此说并无不妥。但是,在每个修习阶段的高峰期中,专注即使受到些微的动摇,也会把努力经营的禅修架构拖垮,而又要重新建立起来。既然在身体事相方面,他都能如此地欺骗自己,在隐微的心理事相方面,他又会自欺到什么程度呢﹖禅修者还有一种很强的倾向,就是把修道上初阶段的进步迹象,当作是较高阶段的进步迹象。例如,剧烈的疼痛有时会一闪即逝,取而代之的却是深度的宁静,此时,禅修者会乐于相信这就是道果(Magga-phala)—— 证悟实相之后的精神作用,而自谓已证得了四果之一。
这种修行成果的错认,也会与指导大师有关的 —— 即大师自己亦并未精通此事,又或者他所教导的禅法和佛法还未能为禅修者所正确了解。无论如何,禅修者总喜欢把自己分类为至少已证得了一或二个果位的人。这样地在心里想着,他便四处找人印证。不幸的是,大师还要用温和的态度去间接地指出他的错误。孙伦大师从不为人印证,不管禅修者是否真的证得了他自己所说的果位,孙伦大师祇评说:「若它是如是,它便是如是(If it is so, it is so)。」不管怎样,一个有真证悟的人是无需找别人来印证的,禅修者是会自知自证的。另一方面,也不用去揭穿他的错误,禅修者是会自行发觉的。
这种自欺行为的主要危险是:它会给禅修者一种错误的成就感。由于满足于自以为是的进步,他会松懈或停止修行,于是在修行上停滞不前,而得不到任何实质的进步。
此外,禅修者还有一个冤家 —— 讨厌的苦受。要他面对轻微的抽筋、发热或是肌肉紧张的感觉,他还能专注它一段时间。若要他忍受彻骨之痛、灼热的感觉、或肢体上的刺痛,他在几分钟内就会放弃了。正如往常一样,他早就为自己找了借口,并且引经据典来为自己辩护。他想知道:是谁说一定要用苦受来作禅修对象的?以乐受作禅修对象就不能得到相同的成就吗﹖谁说修行一定要受如此多苦呢﹖难道这不是自我折磨的苦行吗﹖
答案是:假使禅修者的善业具足,他就能走上乐行道(Sukha-patipada),而无需承受那么多痛苦就能证得果位;但是,如我们自己所见的,我们绝大多数,毫无选择地必须走上苦行道(Dukkha-patipada),因为我们还没有具备那样的善业。
不用失望与懊悔。其实苦受是一个很有效的禅修对象。它可带领禅修者平稳地走上可以证得究竟解脱的道路。禅修者正好利用不喜欢苦受这一事实,来建立起更深、更强的专注;因为,以一个他所不喜欢的对象来禅修,他会记着要唤醒和鼓起必要的热忱和积极性去克服苦受。乐受就不同了,由于禅修者喜欢乐受,他会沉溺于其中,让自己充满乐受的感觉,而不会去专注它。这时,潜伏在乐受背后的贪欲将会征服他,使他无法如实地专注乐受,反而缘于这个乐受,引发生死流转链上的下一个环节 —— 贪欲(Tanha,注:指十二因缘中的受缘爱)。
这就好比一个人在激流当中游泳,要他去抓取终点标竿上的花束。假如他顺流而游,伸手抓取花束时失手,他将被激流冲走而远离这支标竿。假使他逆流而游,伸手抓取花束时失误,他将仍在标竿下方,因此仍有机会再尝试。顺流而下的泳者,就像以乐受修行的禅修者,假如他无法专注于乐受,他将被自己的贪欲冲走而远离禅修对象。逆流而上的泳者,就像以苦受修行的禅修者,假如他无法专注于苦受,他将仍会觉察到它,能够再鼓起勇气、振作精神、提起专注力来完成他的任务。
乐受像一个潜伏的敌人,它会出其不意地俘虏禅修者;苦受却像一个显露的对手,禅修者能辨认到它和采取适当的行动去应付,让潜藏在苦受背后的瞋恚没有机会生起。以这种不喜欢苦受的本性和建立专注的热切努力,禅修者既不会沉溺在苦受当中,也不会从中退缩。他将完全不会对苦受产生丝毫的执取,又能安住在苦受当中去专注苦受,而不对它起心动念。对习惯胡思乱想的心,苦受是可以作为一支稳固的柱子来把它系住的。苦受永不会欺骗禅修者现象的真实特性 —— 苦(Dukkha)。
同样,也没有理由去害怕苦受。因为有许多技巧,可以用来唤起够深、够强的专注,来克服苦受的煎熬和疼痛。这种疼痛的煎熬,是由于禅修者执取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在疼痛,以及苦受本身所造成的。但是,当我们建立起充分的专注去深入洞察疼痛的感觉时,就能去除有个「我」在疼痛的概念。这时,苦受就纯粹祇是苦受,而不再是痛苦的根源了。
禅修的终极目的就是消除「我」的错误观念。禅修者必须不断地在与苦受的奋斗过程中,一再地削弱「我」的观念。假设当苦受生起时,禅修者能持续地专注于苦受,直到它耗尽为止。如是作,因便在果中被消灭了。他不断地这么做,直到完全熟练,最后他便能在因中灭因(Anuppada-nirodha),以致于它不再生起成为果。那么,就不会再缘起下一个因,而造成无尽的因果循环(注:十二因缘流转门)。在因中灭因就是道(Magga)。这正是由于去除「我」的错误观念的结果。因此孙伦大师说:「苦受确是致道的法则,乐受会令我们漂浮于生死之流。」苦受是禅修者的内在敌人,一旦制伏了内在的敌人。那么,外来的痛苦就不能再困扰他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精进禅修后,禅修者将于某一刻证得真正的解脱智能,可是,这些片刻的体验祇有极少数的人能够得到。要体验到这一刻,禅修者必须圆满地建立身念住(Kaya-nupassana)。他必须圆满地建立受念住(Vedana-nupassana)。意即,他必须完全地克服苦受,苦受是禅修者在修道上进展的最大障碍,这也是使他不断地退缩之处。要克服苦受,他需要绝不畏缩的精进、决心、热情以及正确的方法。然而,苦受可以是障碍,也可以是踏板;它可以是一个陷阱,也可以是一块金矿。苦受可以让禅修者建立起充份的集中力和专注力,去处理下一阶段的微细过程—— 心念住(Citta-nupassana)的建立。当心念住圆满建立时,他便可以开始建立圆满的法念住(Dhamma-nupassana)—— 即以意根的所缘(例如概念、观念等)和基本法则(Fundamental Principle)来培养专注。此刻是究竟实相呈现的关键时刻,假如禅修者还未曾圆满地建立起法念住,当解脱智呈现时,他将畏缩地避开它,他将抓不住它。然而,假如他已圆满地建立起四念住,圆满地开展七觉支,在他圆满地具足七觉支时,便会生起真实的解脱智。
以上所谈到的,是禅修者的几个典型 —— 他不愿意热切地精进,很快就会坐立不安,热衷于追求光彩与图像,易于沉溺在宁静的境界里,易于夸大少许的成就,乐于滥用附属的精神能力,偏于怀疑,害怕不适意的感觉,当实相在瞬间呈现时,却显得惊慌和笨拙。我们不必到别处去寻找这类禅修者,我们自己就是这些典型人物。想要获得禅修成果,但却不愿播下善种的是我们;希望得到报酬,但是却不愿意投资的是我们。我们希望祇凭着谈论,而不用太努力,就可以到达那个祇有用非常努力才能达到的目标;我们喜欢自我欺骗,以为自己已经证入了那个唯有完全诚实的禅修者才能证入的果位。
那么,这是否表示我们永远都达不到那个目标了呢﹖那又并非如此,孙伦大师走过的路,我们一样也可以走过,祇要我们诚心地跟随孙伦大师的教导:
「要奋力专注于对触觉的觉察。」
所以,我们应该经常奋力地、热切地、勇猛精进和密集地保持专注。
「要是困倦了,不要松散休息;有痕痒时,不可搔抓;即使抽筋,也不要动。」
所以,我们应该保持身心绝对静止,奋力直到结束。
「苦受确是致道的法则,乐受会令我们漂浮于生死之流。」
所以,我们应该深入洞察(Penetrate)苦受;祇有深入洞察感觉才可如实地洞察变化过程的实相。
马哈希虽建议以腹部起伏作为专注的目标,他的弟子在教导人们时,也允许另采以出入息在鼻端的触觉为观察点。在这套修法里,重点不在被观察的目标,而在于培养清晰、无执的觉照力以透视它的实相。
继续介绍下来,马哈希以清楚、非虚玄莫测的方式,仔细说明随着觉照力的加深和注意力的加强,禅修者可能出现的体验。这是对佛经所记载内观成就次第作扩充的说明。不过必须记住一点:即使禅修者正确地遵照马哈希的方法,也不见得都有相同的体验。
尽管有时候禅修者的内观经验吻合马哈希所叙述的状况,通常彼此的体验大不相同。很重要的一点,切记:在练习过程中,若有什么样的期待是很危险的,你祇须对每一刻真正体验到的情况培养愈来愈清晰和深刻的觉察力。这时修行会加深,内观和智能也会自然且深度地开发出来。
你若真诚想要修习禅定,于今生成就内观智能,在修学期间必须舍弃流俗的知见和作为。这段期间的修学是为了净化身心,清净的行持是达到正定的首要步骤。而且你也必须遵守在家人的戒律(出家人则比照出家戒律),因为要证得内观智能,戒律攸关紧要。
这些自愿受持的戒律是: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淫,四、不妄语,五、不服食乱性物品,六、过午不食,七、不戴香花华,不观赏歌舞,八、不坐卧高广大床。另一条戒是言谈之间不可对证得果位的圣者轻蔑、戏谑、或心怀恶意。
「假使感受是微弱的,知道它是微弱的;假使感受是强的,知道感受是强的事实。」孙伦西亚多这么说。知道不多也不少,祇是如实知道,不管什么生起如实知道其生起,当它生起时,知道它生起的赤裸裸的事实。正念在正是这个上。不让「我」或「我的」干涉,不想这是某人的脚或某人的身体或某人的手,不要深思:「这是身和心。」不要考虑:「这是无常的,这是苦,这是无我。」所有思想、深思和考虑都是概念的,它们不是内观练习。
孙伦的修习法直接、立即触及真实。它不提供时间和必需的努力先建构概念的桥以达真实。面临想要搜寻象时,不要先跟随象的脚印后退,然后再顺回来的步子到象那里。当痛生起,立即捕捉痛的事实,不要先形成「痛、痛」的概念,然后回到痛的事实,所以它告诉行者:「避免命名;不要概念化真相。」
既不向前追求感受,也不从后面追求感受,正念于感受在它生起或消失的当下,即现在的时刻,当前。在与可能具有极大狂怒和恶意的苦受奋斗时,行者应注意要不偏离感受之外。这是说所作的努力不要超过保持稳定注意力的需要。当有过量的活力,它好象行者在苦受生起之前就先努力,结果反而没有注意到感受本身,所留下来的是他的努力的暴力,这暴力就是瞋恚,瞋恚是使人轮回的力量之一。
另一方面,行者应该留意,不可缺少感受。这是说所作的努力不应少于保持平稳注意力的需要。当努力不适当时,行者滑落入昏沉或被苦受压制。未以正念观照的强烈苦受,会造成恐惧、焦虑、瞋恚,这些构成一股推动轮回的力量。昏沉是无明的根本,而无明是再生和迷惑的另一股力量。
因此行者必须十分小心,不要超越感受之外,也不要缺乏感受。他必须努力产生强而有力的警觉所需的知识和正念。这意思是对感受的注意,不应在未来或过去,而应该在简单、立即的现在。要达到这种程度,行者不可消极地注意感受的生起和其未来的分解,而要积极觉知感受生起的当下。
当处理很多同时生起的感受,譬如在头、手臂、身体、脚,未受导引的行者的心会慌张失措,而不会当下生起正念。结果是个人的苦恼和痛苦,若要避免这样,必须祇正念于最显著的感受。对感受严格的察觉应生起,并以正念护卫这种察觉,行者应该能够穿透感受以体验它的本性,这需要一番努力。有个譬喻是把钉子钉入木头的说法,木头譬喻作感受,钉子是心,直直地拿着钉子的手指是正念,铁锤是努力。
当心穿透感受,行者将不再感觉他的脚、手、身体的形式;他将不再感觉「我」在受苦。这些概念化的思想将单独被对感受简单、清晰的警觉所取代,因为感觉苦的「我」的意念被消除,行者不会感觉苦受的不舒服,几分钟前行者所感受到的痛或灼烧感,现在祇是一个没有痛苦成分的强烈感受。
三种感受:苦、乐和中性──最后一个是最微细的,通常不适合一般人当做正念建立的初始对象。当它在修行的后来生起时,行者必须当下如实正念于它。而且当它生起时,行者必须已经开展捕捉微细的中性感受的力量。
我们已经注意到,苦受是在毗婆舍那道上的最大障碍,祇有当行者能够克服那个障碍,才能够往前锻炼,以得到苦受之外的报偿,完全克服苦受并从中学习是可能的。因为苦受无法脱离无常律,所以必定会在某个时刻终止。它的终止可以多种方式发生。它的强度能够退去;但是这并不是真的终止,某些苦受的份量仍会留下。行者真正克服苦受时候是当行者停留在感受,注视感受而没有任何与感受有关连的思想,它被耗尽了,它终止了,它拉断了,它摆脱了或熄灭了。所谓耗尽是说它逐渐消退,直到没有任何保留;说它终止是说当行者跟随它直到它不再存在,像一条走到路底的道路,像从头到尾感觉一条绳子的尽头;说它拉断是说它突然断掉,正如一条拉紧的绳子拉断;它摆脱像蛇脱皮一样。它熄灭就像一盏灯耗尽它的油和灯芯。
痛是苦的、痒是苦的、热是苦的、冷是苦的,在这些苦之内有不舒服的成分,这种不舒服的成分,是我们所有经验的基本,感觉肢体疲倦而希望改变姿势,或心局限在狭窄的触而希望能自由享受官能的对象的行者,渴望从他的姿势和局限的心的不舒服脱离出来,但是一个人怎么可能经由渴望感官的喜悦和舒服得到觉悟,并脱离身心过程的痛苦?「不舒服真的是基准;舒服会使我们漂流于轮回中。」孙伦西亚多这样说。他说的是以苦克服苦的功效。
行者如何正念于苦感以耗尽它、终止它、拉断它、摆脱它、熄灭它?唯一的答案是行者此时此刻应严格地正念于苦感,当它生起时,知道它生起。但是行者如何在面对苦受时,保持坚定心而不再畏缩?他如何在生起的即刻,如实捕捉苦感?
首先,正念于苦受,并凝聚身心,保持两者完美地静止,屏息注视苦受。在你能容易做到的范围内停止呼吸,这不是停止呼吸的练习,它祇是在实现一种能有效执行的正常修习。无论何时做极须专注的工作时,很自然地会屏息,例如穿线入针孔,操作者通常抑制他呼吸直到工作完成,同样的态度,行者将以屏息注视苦受,这使他能练习较大的警觉和更严格的正念。
假使以屏息的适当专注无法处理强烈的苦受,行者应再拉紧自己来对抗苦受,他拉紧他的全身对抗感受以支撑心的作业,他扣紧他的手臂在身体的两侧,他握住他的拳头,他拉紧他的脖子,咬紧他的牙齿,他挤出能量就好象他的肉体在抗拒强敌,所有的时间他都保持严格地正念于感受。
假如苦受过于苦恼,而不能由屏息的努力和拉紧身体来克服,行者应系紧他的心再度抗拒它。就像在呼吸,他强烈稳定的呼吸,他也应如此应用他的心于苦受,他应使用他的呼吸、他的身体、他的心的资源以对抗感受。以屏息、拉紧身体和坚固心,他应尽力对抗感受的压力直至他能够穿透它、住在它、注视它,不思考任何与它有关连的思想,直到最后感受完全被耗尽或终止。
我们发现这种技巧的重要成份是坚决。行者应有不畏缩的活力,他应该热心的、热诚的、认真的和精力充沛的。佛陀要求他的徒众具有的美德,他都应该拥有。从迷惑中脱离并不是经由深思、熟虑、懈怠而成就的,成就唯有经由行者掌握的最有力及持续发挥的所有身心能力。孙伦的修法需要的正是这个。
虽然禅修的精神对象需要坚决,但在激发生理力量以正念于情感感受中,坚决却不一定需要。不管怎样,它仍然是需要的,要激发不间断正念的热情和认真。行者苦受的训练若已经帮助他开发那些品质,那么情感的感受的正念练习并不困难,还有,因为情感的感受通常随伴着苦的肉体感受,行者可能转移他的注意至那些肉体的感受,如此经由对苦的肉体感受的征服来克服情感的黏着。
感受之外
当行者完美地留住在感受,注视感受而不思考任何与感受有关连的思想,感受拉断或熄灭时,行者的心成为清净、涤清、坚定和有用的。他对所有众生充满慈悲并能够真的以慈悲对待他们,慈悲不仅是字句的背诵,而是没有贪欲和自我认同,以及待人没有行者所瞋、爱和冷漠的差异。
带着净化、涤清、坚定和有用的心,他在心注视心,当心有贪时他知道心有贪;当心无贪时,他知道心无贪;当心有瞋时,他知道心有瞋;当心无瞋时,他知道心无瞋。他知道何时贪和瞋生起,并保持正念于它们,如此就不会产生更多的贪和瞋因,而再度轮回。这是在果上灭因的力量。当他接触到一个可以激发贪或瞋的对象时,他保持严格地正念于它,因此贪或瞋不能生起。这是在因上灭因。
用这个最后的正念行动,他完美地修习经典所教导的:
在被见到的应祇是被见到;被听到的祇是被听到;被觉知的祇是被觉知;被思想的只是被思想。
他能够这样做是因为他经由热心于苦受的正念,已净化他的心使心稳定和有用的。普通迟钝的行者,假使初练习正念就试图修习「见祇是见」等是极困难的,这是因为心是一个微细的注视对象,不容易以不净、脆弱和未调伏的心去捕捉或把握,但是当行者的心经过苦受的正念强化,他就能够把握见祇是见,听祇是听,想祇是想。
前面已经建议说,假使在练习正念期间散乱生起,心应跟随它们、注意它们,理论上跟随每一个散乱并以正念抓住它是可能的,可是,在练习上,要散乱的心正念于使其散乱的事物是极困难的。假使已经有强大力量的专注,则将绝对不会从它原先选定的禅修对象散乱掉,还有,注意到散乱时,行者通常会误以为他正念于散乱,然而事实上他祇是被散乱拖着走,因此最安全的和最有效的方法是产生额外的热情,能够更正念在禅修的初始对象──接触或感受。
关于精神成分的注视,还有比心更微细的东西。精神成分的注视可以说是从对感受的热心正念所产生的一种练习。在活力充沛的正念于感受期间,五盖(注:参见佛学常用术语)的精神成分可能产生。当感受已耗尽或终止,七觉支(注:参见第一章)可能出现,当它们产生和消失时,行者必需正念于这些成分。假使瞋恚的盖障产生,行者不要在精神上注记它是「瞋恚」;他仅仅保持警觉地注意瞋恚的事实,假使觉悟的离执因素生起,行者保持警觉地注意离执的事实,在这里行者将能妥善完成他的任务,因为他从感受的正念练习已开展一个有力的专注、清楚及稳定的心。
事实上,四念处──身体、感受、心和精神成分并不各自单独产生,它们是结合在一起产生,当行者正念于接触的警觉,其中也含有身体、感受、心和精神成分。当正念于一处时,行者也正念于所有其它处,它像一杯冰果汁中有水、柠橡、糖、盐四种成分结合一起,当一个元素占优势时,冰果汁分别被称为水的、酸的、甜的、咸的。当感受占优势时,被称为正念于感觉;当心占优势时,被称为正念于心等等。
当正念于四个处所是完全完美时,行者完全开展七觉支,当七觉支是完全完美开展,行者得到觉悟,但这是未来的结果,在简单介绍孙伦西亚多的正念修法中不需要对它做进一步的说明。简短构造的,假使芒果种子播种下去,一棵芒果树会发芽,一个人应该付出所有他的注意,在播种他能得到的最好的芒果种子,结果自然会出现。
结论
孙伦的正念修法是给热心的和尚或在家人从白天到晚上所练习的,对较不热心的行者,中心提供一天之内五到七次静坐时段,每个时段持续一至三个小时。一个太忙于世俗的工作或事务的人应能练习一天两次,同时,在静坐与静坐之间的数小时,内心不应该离开,毫无防备,行者应努力于继续正念,他成就正念于触感。在整天中他的身体无时无刻接触对象。假使他坐着,他的身体触及椅子;假如他躺着,他的头接触枕头;假如他走路他每个脚步都接触地面;假使他拿一件工具或东西,他的手指接触到它。行者将正念于身体触及椅子,头部触及枕头,脚触及地,手指触及工具或东西,假使可能的话,他应该正念于视物触及眼睛,声音触及耳朵,味道触及舌头,气味触及鼻子。孙伦西亚多这样说:「严格地正念于接触的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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