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主意识是否真的存在

我们一直都相信，我们做出的一切选择都是我们自己意志的结果，但是事实果真如此吗？





新年即将到来，在这时我们——其实指我自己——会反思过去的失败并发誓要在新的一年取得进步：我将对我的孩子少些审判态度，对我的女友多些浪漫情怀。我将不再沉溺于圣诞曲奇和电视节目中——除非X档案又在电视上重播了，它们实在是太好看了！当然我也会牢记那些不同意我的观点的人并不是愚蠢或邪恶的。

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喜欢激励他人去制定新年目标，为自主意识辩护，尽管这一概念已经被很多科学专家所抨击（这些人只是被误导了，而并不是愚蠢或者邪恶）。毕竟，如果你都不相信自主意识，你又如何相信你的目标？下面就是在前几年我发表的一篇文章的修订版本。

直到1991年我采访已故的伟大科学家弗朗西斯•克里克（他当时已经将研究方向从破解基因密码转到研究人类的意识上去）时，我才开始思考自主意识的含义，在之前，我一直把它当作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带着点紧张，带着点激动，克里克告诉我有关大脑的研究显示关于自主意识的认知是错误的。举例来说，仅仅从桌上拿起一支笔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也是由意识层面之下的复杂的生物化学过程决定的。

“你所知道的是这是一个决定，但你并不知道是什么让你做出了这个决定”，克里克说道，“在你看来你是自由的，但实际上这是由你并不知道的事情决定的。”我皱起了眉头，而克里克笑了起来。

同其他很多否定自主意识的人一样，克里克拿出了1980年代心理学家Benjamin Libet所做的一系列实验作为例子。Libet要求参与者观看一个黑点扫过的钟面，当参与者想要做出一定行为时，他们需要按下一个按钮。对这些参与者的脑电波的监测显示在他们决定按按钮的前一秒，他们的脑电波波形就已经达到一个活动的高峰。在克里克看来，这一发现与其他研究的结果说明人类的意识决定实际上是事后的想法。

虽然EFG（脑电图）是一种比较粗糙的描述神经活动的方法，但由Itzhak Fried带领的一组神经科学家近期重复了Libet的实验结果，而他们采用的方式是在被试者的大脑内植入电极。Fried的研究小组将电极植入到癫痫患者的大脑内来精确定位癫痫病人的发病区域，从而能够在接下来的手术中将此区域移除。在收集手术资料时，Fried的团队顺便让患者们重复了Libet的实验。而这些电极则揭示了如下现象：在患者实际按下按钮的1.5秒之前，这些患者大脑的实际负责作出动作的部位有一个活动的高潮。

“这说明那些在你大脑里的神经元比你自己要更早知道你即将做出一个动作，”认知学家Daniela Schiller和David Carmel在科学美国人里如此评价道。“这一结果也许预示着自主意识是一个假象这一结论。”

但我并不这么认为。Libet的实验并不是一个对于自主意识较好的检测，因为被试者在按按钮之前就已经做了决定，他仅仅选择何时按下按钮。因此如果EFG监测器或者植入的电极并没有发现这一选择的神经活动我才会惊讶。

对于植入电极实验揭露的我们并不像我们认为的我们能够自我控制这一点我也并不觉得奇怪。举例来说，科学家可以通过在运动皮层刺激某个点来让一个患者的手臂指向天空。而这个患者往往会坚持认为她是有意识移动手臂的，甚至编造出一个理由比如她在向那位医生挥手！在Daniel Wegner于2002年发表的一书（The Illusion of Conscious Will）中，他将这些妄想的，在事情发生之后的解释称为“虚构症”。

我们都不时地虚构一些事情，我们都被动地去做一些我们被医生、牧师、政治领导要求做的事，我们相信这些我们被告知应该相信的事情，并且我们告诉我们自己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对于已成定局的事情，我们通过欺骗来扭曲自身的本意，并且放弃了采取行动。有些时候，我们采取行动更是因为一种义务——出自恐惧或者愤怒——而并没有细致思考我们行为的种种后果。但是仅仅因为我们的自主意识是如此薄弱并不能说明它们就不存在。

我对于自主意识的观点与哲学家Daniel Dennett相类似。Dennett 实在是太聪明，以至于这影响了他对一些观点的表达。在他于1991年出版的一书（Consciousness Explained）中，你能感觉到他在努力向你施加一个结论，那就是意识已经被很好的解释了。而这个结论我怀疑Dennett 自身是否都相信。

但在他于2003年出版的新书（Freedom Evolves）中，Dennett 展示出了一个理性、实际的关于自主意识的观点。首先，他提到，自主意识“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概念：一个类似上帝的将人类自身从物理世界的因果关系中解脱出来的力量。”自主意识仅仅是我们去感知，考虑并最终对于选择采取行动的能力。事实上，选择或者甚至是自由，是自主意识的同义词。

Dennett 将自主意识称为“一个人类活动和理念的演化创造物”，这是人类在语言和文化的演化中取得的结果。自主意识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具有二值属性的变量，它可以再个体和群体之间增降，当我们感知并对越多的选择做出行动，我们就拥有更多的自主意识。Dennett 最为巧妙而有意义的观点则是自主意识既是一个“客观现象”，同时也依赖于我们自身对其的相信程度和理解，“就像语言，音乐，金钱以及其它社会的产物。”

反过来，我们也依赖于自主意识。自主意识的观念深藏于我们的伦理道德中，它让我们为自己负起责任而不是将我们的命运放在基因或者一个神圣的计划手中。自主做出的选择让生活变得有意义。向关押在关塔那摩的囚犯或者那些在炮火轰炸下的叙利亚公民解释什么叫自由选择是没有意义的，他们也许会说，“让我们换个地方吧，因为你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Dennett同时强调，自由是可以“从一个严肃的，科学的角度去进行客观研究。”非盈利性组织Freedom House 就通过绘制全球的自由变化图表来对自由进行客观研究。Freedom House 认为如果一个国家达到了两个指标，它就可以被认为是自由的。第一，它必须“选举出对公共政策有决定性影响的代表，而这些代表也需要对选民们负责”。第二，它必须允许“表达自由，信仰自由，结社和组织权利，法制，同时有着不受国家干预的个人自由”。

根据Freedom House 2014年的年度报告，在全球的195个国家里，仅仅88个，大约全球人口的40%，是自由的；另外59个国家是“部分自由的”，而剩下的48个国家，大约全球人口的35%都处于“不自由”的状态。

因此，不仅仅自主意识是存在的，和我们的先祖们比起来我们在自由方面拥有的实在是太多。如果我们依旧相信这一点，并坚持由这一点带来的权利，也许终有一天，我们将都是自由的，尽管是我们自身并不完美的、虚构的方式。